余树叶52岁了,在运输管理处当了几十年的司机,从来没出过生产事故,忽然有一天他出了一起意外工伤事故。 事故的原因很简单,2011年三月的一天下午余树叶从山里运材回来,在贮木场台子头等待卸车的当口,由于身体原因,不慎被脚底下的冰滑倒,把后脊骨十二、十三节摔伤,导致全身暂时瘫痪。处领导及时安排主管安全的人员把他送到市医院进行救治。 处主任姓王,四十多岁,刚被局党委安排到运输管理处当行政一把手两个多月的时间。这位王主任对安全生产格外重视,到任一个礼拜就召开了全处职工安全教育大会,在发表讲话的时候,明确提出了“安全第一”的安全行车施政理念,同时构建了安全生产联保网络。 领导越是重视安全,安全就偏偏出事儿。余树叶意外出了人身损伤事故,不能不让王主任心里发懵,浑身沉重。从李树叶住进市医院那天起,一连几天王主任的脸上都没有笑容,白皙的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阴云,久久不能散去。 这位主任,有一天豁然开朗起来,召集了书记和主管安全生产的副主任,在他的办公室里,极其认真地谈起余树叶来。 王主任对书记和副主任说:“余树叶在工作时间和作业地点,因年龄大,长期患有糖尿病而突发低血糖造成昏迷滑到摔伤,经请示局主管部门,应按工伤处理。但是据市医院主治大夫说,要想让余树叶不瘫痪在床,早日康复,只有手术治疗才有希望让他重新站起来”。书记和副主任连连点头。书记担心地说:“现在的手术费太高,对富人来说,十几万的手术费不算什么,对余树叶这样的困难户就不容易了,他就是把家卖了也无力承担啊!” 王主任用坚毅的目光瞅瞅书记,又看看副主任,果断地说:“余树叶家有困难,咱们不能眼看着不管,时间不等人,再拖下去,余树叶真的就瘫在床上了,他那个退休的聋子媳妇和没工作的儿子,能管了余树叶吗?到头来还得单位管。” 书记叹了口气:“咱单位职工的收入自来就低,想给职工发点奖金都很难,哪有钱去救助余树叶。” 书记与副主任互相对了对眼,把目光转向王主任:“实在不行就发动职工捐款吧?” 王主任笑了:“捐款能捐多少?我们单位一共就百十来人,也都不富裕,捐个三千两千的也解决不了啥问题,还增加了职工的负担,款就别捐了,还是由单位多想办法吧!” 书记瞪大了眼睛紧紧盯住了王主任:“那主任的压力就太大了!” 王主任诡秘地眨眨眼:“单位不行不还有工伤保险嘛!我局参加了工伤保险,按规定应该给核销医药费。” 霎时间,班子三个人的脸上都泛起了绯红的轻云,王主任的话,像是一种抚慰,又像是一种解脱。 王主任依然显得很冷峻,他说:“余树叶是意外造成的伤害,又是特困户,咱不能眼瞅着不管。不像有的职工,明知道超载、超速是违章作业,不顾单位三令五申,一劲儿顶风上,抓住了对他进行经济处罚,还强词夺理,说什么这些年就这么干的?这样的人出了生产事故,家里再困难也不值得同情!” 王主任还要说什么,被一阵“映山红”打断了。他一边接电话,一边朝书记和副主任摆了摆手。两个人心领神会,一起离开了主任办公室。 来电话的是余树叶的弟弟。从市医院打来的。电话里的声音非常温和:“余树叶的住院费马上就花光了,再不打钱,医院就停药了。” 王主任拿电话听筒的手微微有些颤抖,不拿电话的那只手不停地推扶着度数不是很高的近视眼镜,刚才还很温和的脸上,顿显一副严肃、冷漠的表情。他依然耐心倾听着对方的诉说,余树叶的弟弟说了没钱停药的开头之后,紧接着便是:“余树叶家里穷得叮当响,拿不出什么钱来治病,只有依靠王主任了,不然余树叶就得瘫在床上,那样一家人就惨了!” 王主任做了二十多年的管理工作,从来没有遇到这样的工伤情况。运输处又是一个小老穷单位,靠成本一条单线支撑木材运输生产,哪有多余的钱来给余树叶支付高额的医药费?此时此刻王主任却忽然产生了孤独和无奈。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余树叶的弟弟,“别着急,我想办法……”他几乎不知道怎样结束了和余树叶弟弟的对话,就连电话听筒重重摔到桌子上也没感觉到。他在深深地思考着解决的办法,靠单位是不行了,找主管局长又张不开嘴,因为刚到一个新单位就发生工伤,即便是意外事故,这也是每个基层单位行政一把手都难以启齿的,更何况王主任刚刚找主管局长为运材司机提高了运输定额。运材司机定额低的问题由来已久,司机闹了多次,单位领导也向局里反映多次,始终没有得到妥善解决,最后只有靠思想工作稳定职工的激动情绪维持到现在。王主任走马上任那天晚上九点多,从山里运材回来的司机就开始串联闹事,王主任高度重视,非常关心民生,三番五次去找主管局长和主管部门协调,总算把多年没有解决的难题给解决了。再为工伤事故的事儿去找领导张嘴要钱,不挨顿撸才怪哪! 他思前想后,反复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。终于,一个大胆的想法,在他的脑海中形成了。 第二天一上班,他就找到书记和安全科长,说要到市医院看望余树叶。从三岔子到市医院得半小时的路程,一路上王主任显得很放松,没有一点儿畏惧和沉重之态。他的脸上写满了平和,慢条斯理的话语说得书记和安全科长心里暖呼呼的!“余树叶为咱运输处干了这么多年,人老实厚道,只要有一线希望,一定想办法给他治好!” “这个手术难度很大,恐怕市医院做不了?书记忧心地说:“听市医院的大夫介绍,余树叶通过手术可以重新站起来,但必须到长春吉林大学白求恩第一医院找专家进行手术才有希望。” “医大的专家做这个手术费用很高啊。”安全科长话不多,谨慎周到。 王主任沉思了一下,“眼下给余树叶治病要紧,管不了那么多了!” 市医院的门前停满了车,小徐师傅驾驶的丰田霸道在院里转了又转,好容易找了个停车位。车刚停靠,王主任就急着打开车门头也不回地疾步奔向医院大门。书记和安全科长也不懈怠,几乎小跑似的跟了上去。到了门诊大厅,已经等在那里的王主任,笑微微的递给安全科长一个牛皮纸信封,说:“这是一万元钱,去给余树叶交医药费吧!”安全科长急忙去办理交钱手续。 “这钱不会是从家里拿来的吧?”书记用疑惑的目光瞅着王主任说。 “是你嫂子借给咱的,单位没钱,暂时先用着吧!” “这哪行,要拿咱班子成员全都拿,你自己为职工掏腰包垫付医药费,我们心里过意不去呀”。 “这次先这样,下次不够你们再添,行不行?书记!”王主任说得情真意切。 尽管门诊大厅里人来人往,声音嘈杂,书记看着眼前这位斯斯文文的行政一把手,心里怎么也平静不下来。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对视了半天,谁也没说话。 安全科长办完了交款手续,王主任莞尔一笑:“走,咱上六楼去看余树叶!”上电梯的人很多,王主任风一样地改走楼梯。 到了外科余树叶住的病房,余树叶的媳妇、儿子、哥哥、弟弟早已等候在那里。 “余树叶好点没有?”王主任进门就关心地询问。 “比一个礼拜前刚来时见强,用手掐腿部肌肉有点感觉啦。” “别着急,慢慢儿治,只要医生说能治,一定尽全力为你治!”王主任说:“你们家谁做主?” 躺在床上的余树叶感动地说:“我弟弟就行!” “我家有啥事都找我小叔商量!”儿子细声细语地说。 “弟弟是我们家最有文化、最有出息的,他就在市医院工作,家里有大事小情都由他拿主意!”平常话语不多,面部黑红憨实的哥哥也满脸堆笑地说。 “那就弟弟跟我们到主治医生那里研究治疗方案吧?” 在医生办公室,主治医生拿着ct片子,进行了认真分析研究,最后拿出两个治疗方案:一是请吉大一院专家教授来市医院为余树叶做手术;二是把余树叶送到长春吉大一院做手术。 “哪个把握更大一些?”王主任严肃地问。 “当然是到长春啦,那里的医护人员、技术、设备、环境都比咱这强,就是费用太高?”主治医生说。 “能高多少?” “得高出两三万吧。嘿嘿!” “那就去长春做!”王主任冷静而果断地做出了决定。 一个星期后,王主任、书记、安全科长一行来到吉大一院。余树叶的手术整整做了七个多小时,王主任一行与家属一起整整陪了七个多小时。当手术室的门打开的一刹那间,王主任急忙上前拉住主刀大夫的手,紧张地问道:“大夫,余树叶的手术怎么样?”主刀大夫一边摘口罩一边回答:“很成功,放心吧!” “书记,余树叶可以站起来啦!”顷刻间,王主任像个孩子一样欢快起来。 “书记,咱找个地方抽支烟吧?”安全科长满脸的阴霾此时也舒展开了。 “给我也来一支!”王主任以前当政工干事的时候抽过烟,抽得很厉害,后来戒了,为了能有一个好身体承担更重要的行政工作。 三个人如释重负地来到吸烟室把烟点燃,狠劲地吸,很舒服。 “手术费怎么解决?”书记担心地问。 “我跟主管局长把余树叶的真实情况反映了,主管局长领我一起向局长作了详细汇报,局长批示:救治余树叶,手术治疗费用由局里承担。” “真的?!”书记手一抖,抽了半截的香烟便掉在了地上。 |